1940年秋至1944年夏,我在福建长汀厦大的环境中度过了难忘的青少年时代。实际上,1940—1943年我上的是长汀中学,1944年才上厦大化学系。但我自幼随姑父傅鹰教授生活,这四年都住在厦大校园里。
首先,使我终生缅怀的是具有崇高威信的萨本栋校长。他才华出众又踏实苦干,带领一班人,在抗战时期贫瘠封闭的闽西,把厦大办得虎虎有生气,被外国人誉为加尔各答以东最出色的高等学府。厦大学术空气浓厚、校舍整齐、设备精良,抗日战争时期,整个内地无出其右者。这不是自然发生的,这里面包含着萨校长及其领导的一班人的大量心血。萨校长十分注重基础课程教学,他是当时具有最高学术声誉的名教授,但他每个学期亲自讲授“初等微积分”或“普通物理”。在他的影响下,谢玉铭教授亲自讲“普通物理”,傅鹰教授亲自讲“普通化学”。厦大这一基础课讲授阵容,不仅为国内所仅有,而且从60多年后的今天来看,也是很难找到的。萨校长提倡的学风是vigor应胜过rigor,用今天的话来说,就是治学严谨固然重要,但是联系实际更为重要。但实际上,萨校长本身治学、教学都极为严谨。他讲授“初等微积分”,每堂课都一丝不苟,认真准备。他对原理和公式的推导与应用是并重的,他对实际应用更是十分重视,他撰写的微积分教材定名为“实用微积分”,书中收集了成千条有关应用的习题和试题。我还记得,长汀多年无电,当厦大的发电机第一次运转,把学生的每一个书桌照亮的时候,是萨校长亲自到现场去调试的。他一校之尊,能把同学的困苦放在心里并亲自到现场去解决,这样感人的场面,在我的脑海中永远也不会磨灭。
傅鹰教授在1941—1943年间亲自编写“普通化学”讲义,一面讲授,一面撰写“高等无机化学”讲义。他把“无机化学”和“初等物理化学”纳入了“普通化学”,为了编写,他真正做到了旁征博引。每写一章,他要从图书馆借来10〖HT5,4〗~〖HT〗20本参考书;写到下一章,他又换另一大批参考书。书中不仅贯穿了“热力学”基础,而且也涵盖了大量的化学事实。这部巨著着实花费了他巨大的心血,也是普通化学教材书中的一次崭新的改革尝试,可惜现在失传了。傅先生教学的作风是严厉而又生动。我回想起他讲第一类永动机的一个例子:有人想用毛细管把水位提高,使水流出来后,再用第二根毛细管提高,如此经营若干步,以成一个高水头,再使水推动一个涡轮。傅先生讲到这里,只是笑咪咪地说,问题是:毛细管中的水只在管口上朝外招了招手说:我不出来了。这时,恰巧下课铃声也响了,留给同学的是思考。
我特别敬佩蔡启瑞教授。不仅衷心感谢他当年手把手地给予我指导,三四十年代,年轻的蔡老师就是出类拔萃的物理化学家,具有很高的学术水平和自信。回想傅先生和蔡先生30年代末从事液体色谱的研究,远在于Martin和Synge的诺贝尔级的工作之前,他们在当年极为困难的条件下成为世界色谱研究的先驱。后来蔡先生又进入表面催化领域研究,他几十年来把结构化学、表面化学、反应化学和催化动力学等融为一体,游刃有余,名副其实地成为我国催化领域泰斗,并培养了一支宏大的梯队。我还记得,1944年初李约瑟博士作为英国剑桥大学生物化学教授来校学术交流。当时长汀基本上处在封闭状态,与国外交流可以说基本上没有。但年轻的蔡老师在大会应对自如地和李约瑟侃侃对话,给对我们青年学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,这也说明厦大在那时就拥有冲击世界水平的学术潜力。一次,作为一年级学生的我在进行普通化学实验时发生了事故——浓硫酸喷进双眼,系主任刘椽老师立即到现场指挥,指导实验的石阿曹老师快速处置,校医吴金声博士在几分钟内赶来急救,使我的双眼几天内就痊愈了。直到今天,我仍然衷心感谢几位老师的帮助和厦大极为过硬的、有效的运作系统。
新中国成立以来的厦大,经过几次重大的发展,今天的水平、规模,各方面都是过去所不可同日而语。在党的坚强领导下,今天的厦大拥有着若干出类拔萃的青年学术集体,这预示着:21世纪的厦大,创新加继承,必将展现世界级的学术辉煌,并为国家的振兴和强大做出非凡的贡献。
(本文选自:《南强记忆——老厦大的故事》王豪杰编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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